前不久,他還以為他和長蘇不過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,然而看了教學日誌後才知道長蘇心裡苦,又惱他妻妾眾多、齊人之福,又擔心他封閉保守,無法接受自己的出身,岳丈大人見多識廣、心胸開闊,竟是一下子就看穿了長蘇並非他親生子,卻欣然接受這個異鄉之子。他雖然詫異,心下更多的卻是憐惜,而非驚訝。
長蘇一直把每一天當成最後一天來過嗎?
明明是這麼絕望的日子,他卻過得這麼溫柔無私,盡力去疼愛每一個學生和孩子,若是遇上不平的事也盡力襄助。曾經,他也過過絕望的日子,覺得天地之間無可留戀,形容枯槁,了無生氣。
「既然活下來了,就要好好活著,是我的願望。」
聖人說大丈夫立德立功立言,長蘇一個坤澤卻早已立於不朽之地,這些孩子乖巧懂事,全仰仗他的身傳言教;照拂這些孩子讓他們安生立命,功在社稷;雖然這套日誌只有他看過,可裡面說法深入淺出,一點也不晦澀,想來若是認真做文采,定是文章斐然。我不怕,真的,這一次我明白了,哪怕不能白首,只要把握當下,將來就不會後悔。
你如此以身作則,府中上下都喚你一聲先生,我亦受教良多。
「景琰,你還好嗎?」
「我,我沒事…我就是…就是…想你了。」
「又不是小孩子了,怎麼這樣風風火火的,還哭鼻子呢。」
「我,我,我夢魘了。」
景琰的耳朵整個紅起來,配合著囁嚅的語氣,被長蘇誤認為是害羞。殊不知他差不多是出娘胎第一次瞎抓著說了謊,上頭呢。剛剛一時情急就衝了出來,那些書冊被他撒了滿地,還得趕回去收拾啊,他心裡那個急,只好扯謊了。
「唉呀,你快擦擦,要讓人知道威風凜凜的靖王做個噩夢就哭鼻子該如何是好?」
長蘇拿了手帕出來剛要給他擦,就被他奪了去胡亂揉著臉。長蘇看著他好笑,說是沙場戰士、一夫當關,可靖王有時候實在是較真的有些孩子氣了,伸手想替撇去睫毛上沾著的淚珠,卻被他躲開了。
「我,我先回去了。」
「好,想來也快放煙花了,我們等等就集合啦。」
回家之後靖王一時之間也躲著他,蘇先生並不相逼。噫,誰還沒個哭鼻子的時候,真是可愛。
嫋嫋最終還是把姊妹倆給弄丟了,可他倆早早的就出現在集合點,跟一些女同學們有說有笑,也不好多問他們究竟去哪了。最後好不容易把烤魷魚攤位前面等魷魚等到忘記時間地的飛流、瀅瀅、穎兒和阿若都找回來才一起回府。
「瀅瀅姊姊,我明天再去找你玩!」
「好阿,穎兒再見,霓凰姑姑、姑父再見。阿若,說再見啊。」
「債建!」
嫋嫋雖看著他們神色如常,心裡的石頭卻一直放不下,熄燈之後,果然,兩個女孩子又喬裝了偷偷要出門。嫋嫋偷偷的跟上去,沒想到兩個女孩子腳程還挺快,一下子就不見人影。
「飛流!飛流!你幫姊姊一個忙可好?」
嫋嫋趕緊叫起剛躺好的飛流,跟他說新柳心楊跑出去了,讓他帶著姐姐偷偷跟著他們。
「可是,先生說睡覺。」
「飛流,這麼晚了心柳心楊還在外面,如果遇到壞人怎麼辦呢?姊姊好擔心的,我們回來之後我會去和娘娘解釋的,飛流很乖,飛流是來幫忙的,好嗎?」
飛流想了想,先生的確是說過嫋嫋說的話他也要聽,便聽話的穿上外衣,攬著嫋嫋的腰一蹬就跳上半空,所幸飛流的功夫與兩姊妹相差甚遠,一下就追上了。
「那不是飛流嗎?旁邊那是誰呢?這麼晚了要去哪呢?」
戰英略略巡視了一下王府,下屬都各司其職,他原本準備要歇下了,卻在半路上看見飛流一蹬飄然而去,他趕緊去牽了馬追上去。
心柳心楊走到了騾市坊,此區與稍早看燈會的街坊不過一街之隔,少女們若是偷偷去過,完全也來得及回來集合。騾市街是男人乾元尋歡作樂之所,各是樂坊舞坊、青樓酒家應有盡有,小女孩子們來這裡很是奇怪。嫋嫋帶著飛流悄悄跟著,今年新春雖沒有下雪,卻也是冷的說話冒白煙。心柳心楊脫掉斗篷之後裏頭是不知去那兒弄到的輕薄舞衣,裸露著雪白的肌膚,是男人看了怕是都要心猿意馬。
「心柳心楊,不冷?」
飛流心智猶如稚子,並不懂這個,到是嫋嫋看得沒眉頭緊蹙。她倆明顯是踩過點的,再一座樂坊前等了許久,一個男人走出來,揮散了樂坊送他出門的僕役,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向前走,兩人跟上。
「那不是心柳心楊嗎?他們跟著何文新做甚麼?」
背後突然又冒出一個聲音,嚇得嫋嫋差點喊出聲,戰英趕緊一手一個摀住兩人的嘴。
「列將軍,你怎麼來了?」
「我見你二人偷偷出府,有些不放心便跟上來了。」
「之前瀅瀅曾說心柳心楊有些奇怪,我便一直看著,剛剛跟不上了讓飛流來幫我,飛流真厲害。」
飛流嫌棄的撇開戰英的手掌,聽見嫋嫋稱讚他又開心的點點頭。三人維持著一點距離跟著心柳心楊,待何文新走進一條偏僻的巷子,兩個女孩舉起手,韓光一閃,是兩把鋒利的匕首,朝著何文新奔去。
「心柳!心楊!不要!」
嫋嫋喊叫起來,少女們沒想到背後有人愣了一下,都來不及回頭就被飛流和戰英扣下拖到一旁,醉醺醺的何文新還沒看清楚是誰人就不見了,他搔搔頭估計還是自己眼花,繼續搖搖晃晃的往家的方向走。
「你們兩個這是做什麼?」
戰英把孩子逮住後才發現他們穿得這麼少,趕緊解下披風給她們,罵歸罵,眼睛都不敢看著他們。
「我們…我們…嗚…」
心陽摀著臉都痛哭,跪到地上。此情此景,若是配上漫天大雪更是應景,可惜只有乾冷的寒風,少女們瑟瑟發抖,不知道是身子冷,還是心寒。
「先回去吧,別凍壞了,有什麼事明天再說。」
嫋嫋柔聲說著,戰英去牽馬來要讓兩個女孩坐上去,兩人卻坐在地上沒有動作。
「我們,我們還可以回去嗎?」
做出這樣的事情有違蘇先生向來的教誨,她倆早已做好亡命天涯的準備。沁竹在蘇院會過得很好的,比跟著他們強,她們甚至存了一封信在庭生手上,讓庭生明日再交給先生。庭生一向光明磊落,必定不會偷看而提早向先生報信的。
「說什麼傻話,娘娘要是知道妳們倆不告而別該有多傷心。」
「回家!」
飛流抓著心柳的手要她站起來。他向來不懂大道理,只明白這一件事。
不管發生什麼事,先回家找先生,先生總會有辦法的。
# 有先生在的地方就是家
# 小飛流今天也棒棒瘩